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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kitalk.net 香港交通資訊網»論壇 (A) Life 生活討論區 其他討論題目 (N) 自創小說連載: 香港精神 (已加入第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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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創小說連載: 香港精神 (已加入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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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3BL100 發表於 2005-7-18 21:51 | 顯示全部樓層 |閱讀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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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今天起本人將在此,多個網上論壇及本人xanga
連載小說《香港精神》,歡迎各板友提供意見。

小說一切情節,並非鼓勵任何不當行為,另
此小說純屬虛構,如有雷同,實屬巧合。


自序

  沙士過後,街上的雙層巴士都貼上了「香港精神」廣
告,稱許、鼓勵發揚香港精神。
  不久前,本地有一家親中出版社,出版了一本題為
《香港精神》的「勵志」書籍,我好奇翻開一看,內裏所
說的,盡是香港人功利的成果結晶,當中不乏「中學生願
望賺大錢」之類。
  前陣子,有一匹名為「精英大師」的名駒,找來了不
少根本無法與牠匹敵的對手,賽了十七場馬,十七場連勝,
於是獲得了全球連勝最多場的馬王的美譽,又被人稱許為
香港精神之展現。
  那麼,香港精神到底是甚麼?
  在別人眼中,香港不斷奮鬥,不怕艱辛,自我增值,
自我超越,同心合力,使經濟日益繁榮。
  但是在繁榮背後,盡是剝削,功利,貪婪,欺詐,隨
風倒,以至對人性最根本的歪曲。林此種種,正是我們為
表面繁榮所付出的沈重代價。
  我寫此小說,為的並不是讚揚香港人努力不懈,宣揚
人性的光輝;相反,是要把香港人的醜陋和悲哀公諸於世,
我認為這是每一個有道義的人的責任。


第一章

  這是一個平平無奇的故事。
  而我們也知道,一個平平無奇的故事,它裏面的主角
也必然是平平無奇的。可是,正因為這種平平無奇,它才
貼近各位讀者,才能引起大家的注意。
  那是一個一九九九年盛夏的晚上—和平常的盛夏晚上
一樣,酷熱而潮濕,一點涼意也沒有,夏蟬也暫時不吵鬧,
靜默下來,似要為香江電話公司又裁員八百人而默哀。然
而,這天又剛好是初十五,萬里無雲,皓月高掛,似乎對
八百個家庭的哭泣無所動容。這時候正是晚上十時半,鍾
國強拖著疲累的身軀,回到他那久違了十五小時的住所去。
  「你懂得回來了嗎?」一如往常,當鍾國強踏進家門
時,他的太太吳希歡第一句就冷冷地說道。儘管鍾、吳倆
間的感情早已因生活咄咄逼人而變得冷淡,相互間的熱情
已盡消,取而代之的是一堆碎裂了的冰塊,但鍾國強每次
聽到這句機械式的、近乎侮辱的質問時,心中總會燃起一
股怒火。
  鍾太太接著又說︰「你忘了嗎?你的小兒子明天還要
默書的!你不用給他溫習嗎?」
  「你還好說!枉我天天辛辛苦苦的掙錢養家,供這間
負資產房子,讓你三母子不用餓死,回來還要受你的氣!
臭婆娘,你剛才沒有看電視,不知道公司今天又裁掉了八
百人嗎?我倘不是這些年來如此努力工作,早開工晚下班,
廢寢忘餐,老早就丟了我的工作了!」鍾國強是香江電話
公司客戶服務部的一名小經理,這次裁員行動只影響到技
術支援部,沒有影響到他工作的部門,但他心想,以老闆
利超人喜任意妄為,剝削員工的性格,晚點兒就會輪到自
己當災了。
  「我不理你老闆怎麼樣,我只知道我的小兒子要考好
明天的默書,確保每次考試都要考得全班第一名,才能考
得一所好的中學,然後才能像他的哥哥學文,考好他將來
的會考,準備將來進入一流大學,讀一流學科,將來掙大
錢!」吳希歡罵道。
  「學彬是要考好默書,但是我呢?老闆硬是要我一人
做兩人工作,我又可以怎樣?難道不幹嗎?難道你們想銀
行沒收這間房子嗎?難道你們很想我手停口停,沒飯開嗎?
你看。」鍾國強指著報紙標題道:「現在失業率是多少?
是8.5%!我現在有工作,已經很不錯了,你還想我怎樣?
白痴!」
  「白痴?你才是白痴!不知我前世作了甚麼冤孽,要
嫁給你這個白痴,沒出息的白痴!你看,你在那間甚麼香
江電話公司工作了二十年,還只不過是一個客戶部小經理!
比你年輕的小伙子們,老早就成了你的上司了。我呸,你
自己何不檢討下自己為甚麼搞到今天這個田地,反過來要
罵我白痴?」
  「我也懶得和你這種人吵了,吵多幾次只會傷我腦細
胞,有害無益。我去睡覺了!」正說著時,鍾國強走進房
間,砰的一聲把門關上了,當然他也沒有和學彬溫習第二
天的默書。

[ Last edited by S3BL100 on 2005-8-13 at 22:14 ]
 樓主| S3BL100 發表於 2005-7-20 22:02 | 顯示全部樓層

第二章

第二章

  鍾國強回到自己的房間後,並沒有立即栽在床上,呼呼大睡,
而是凝神望著掛在牆上已有差不多二十年的他和吳希歡的結婚照,
回想起過去三十多年來發生的許多事情,久久沉默不語。
  那是一九六七年的夏天—熟悉那個時代的讀者,必定知道那個
時期的香港,暴亂不絕,人心惶惶,滿街都是自製炸彈。剛中學畢
業的鍾國強,懷著滿腔愛國熱血,不分三七二十一地加入了示威者
行列,天天喊著打倒港英政府的口號,直至有一天,他因為被懷疑
是自製炸彈的製造者之一,被警方逮著,一坐就坐了九個月牢。出
獄後,他做過好幾年計程車司機,收入總算可以餬口。
有一次晚上,他載了一位女乘客,女乘客下車後,他才發現剛才那
位乘客遺下了手提包。性格戇直的他,對手提包裏的百多元現金,
無所動容;反是自然而然地按圖索驥,依著手提包內的地址,尋到
了那位女乘客的住處—一所偏僻的鄉郊村屋。
  鍾國強敲了敲門,說:「喂,請問有人在嗎?」
  不到半分鐘以後,有一位身材嬌小,然衣著過時的女子走出來,
問是誰人敲門。
  鍾國強道明來意,說:「小姐,剛才你在計程車上,遺下了手
提包,內有一百元。」他望著這位婀娜動人的女子,竟也心動起來
了。
  在好心司機相助下,手提包失而復得,她自然笑得合不攏嘴。
她說:「請進內坐坐。」還主動遞了一杯熱茶給鍾國強喝。
  這個女子正是他後來的妻子吳希歡。這種夫妻相識的橋段,相
信各位讀者在其他的電影或小說中也看得太多了,然而這一對夫妻,
當初就是這樣認識的。
  自此以後,他們倆常常見面,不到六個月後便結婚了,這是他
們倆始料不及的。吳希歡的父親很喜歡鍾國強那種爽直的性格,又
認為做計程車司機,收入不穩定,又沒有出路,於是通過朋友介紹
了一份香江電話公司的接線生工作給他,不久後又躍升為客戶部經
理,怎料在這個位子上,一呆就是將近二十年。
  儘管如此,鍾國強還是通過平日的節儉,儲蓄了點錢,為了改
善家人的生活,於一九九六年的時候,以二百五十多萬的價錢,購
入了一個面積有六百多平方呎的兩房單位。誰料自建華二年起,全
球股巿大跌,樓巿泡沫爆破,終使鍾國強一家加入了負資產階級行
列,欠下銀行一百萬元,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馬克思的《資本論》
把人主要分成兩類:資產階級和無產階級。鍾國強一家所屬的負資
產階級,比無產階級更無產,又比資產階級更資產,可謂是近數年
新興的階級。
  此時,鍾國強又想到了他的工作。他在這所香江電話公司,怎
說也幹了二十年,這二十年來,他不分風雨,為了上司的稱許和微
薄的報酬,夙夜憂勤,拚命工作,只請了兩天假,一次是他的太太
分娩,誕下學文的時候,另一次是他頭痛得很厲害,完全不能上班
的時候;可謂忠心耿耿。於是學彬出生,和得到肺炎的時候,他竟
然連醫院也沒有去過探望他,使得吳希歡非常生氣,以為國強根本
不關心自己的兒子,差點兒就要鬧離婚。
 樓主| S3BL100 發表於 2005-7-20 22:03 | 顯示全部樓層
第二章 (續,因原文體積過大,須分兩次貼)

  然而,鍾國強對公司的這種忠誠,並沒有帶來他應得的回報。
至少,他不僅在當上客戶服務部經理後,從來沒有升過職,反而薪
金就減了好幾次,從高峰時期的月薪$16,520減至現在的$12,970,
而同一時間,工時就加長了超過三分之一,從以往的朝九晚五變成
現在的朝九晚八,這都是拜老闆利超人的一句「節省成本,提高效
率」所賜。況且,自從利超人半年前開了先例,一句不喜歡便裁掉
了五百多名員工以後,公司上下都提心吊膽,不敢幹半件可能會令
利超人有半點不喜歡的事兒;於是各人也就任勞任怨,為了證明給
老闆看自己的能耐和勤勞,以保住自己和家人的溫飽,往往不到晚
上十時多也不肯下班回家,照顧妻兒;早下班者反而會給同事們
「另眼相看」。自然而然地,鍾國強也沾上了這種風氣,「公務第
一,私事第二」,不敢花多半點時間,關心自己的家庭。不到幾個
月,家人,特別是他的兩個兒子學彬和學文,對他自然也就冷漠起
來,不瞅不睬。他發現為了生活,他所付出的心靈代價實在太大了;
可是在這樣的經濟環境下,他又有別的選擇嗎?
  另一方面,客戶服務部經理的工作,卻並沒有為鍾國強帶來任
何事業上的滿足感。曾經有一次,有一個中年男顧客氣沖沖地撥電
話到客戶服務部,質問為甚麼本來應是八十元錢的賬單會變成了一
百一十元。那時是鍾國強接聽的電話,他說:「先生,請先讓我替
你從電腦裏查查。」
  「還用查嗎?你分明是收多了錢,賬單分明不應該收這麼貴的!」
  「別著急,等我替你查清楚再說。」
  「查查查!我呸,我就是不喜歡你這個臭混蛋的官僚態度。快
給我還多收了的三十塊錢!」
  「你先別急躁,我們要查清楚是甚麼事,是不是真的多收了錢,
否則我們又怎可以退還多收了的款項呢?」
  聽到這裏,那顧客終於老羞成怒,罵道:「去你媽的王八蛋!
你不還我那三十塊錢的話,別浪費我的寶貴時間,我一定會投訴你
的!看你,快要丟了你的工作了。」接著就放下電話。
  第二天,他果然給上司郭文進叫進他的私人辦公室照肺。「你
個臭小子,怎麼可以這樣子對待顧客的?」郭文進年紀只有三十來
歲,可是因為他對內作風強硬,得到公司的賞識,一進公司就扶搖
直上,不消半年就升他做客戶部主管。
  「郭先生,我哪裏有不善待顧客呢?昨天的事,明明是顧客無
理取鬧,我已經按照了公司的指示,調查個非常清楚,減少了公司
不必要的損失。」
  郭文進的臉漲得通紅,似乎預示著火山快要爆發。他指著牆上
一幅字畫,說:「難道你沒有看見上面寫了甚麼嗎?」國強回頭一
看,看見字畫上用毛筆寫了七個大字:顧客永遠是對的。郭文進接
著道:「畜牲,我看豬呀,狗呀,都比你聰明多了!這個原則,勝
於一切其他原則,其他原則一和這個相違背,統統都要退後!明白
了沒有?」
  他沒有作聲,而事實上,面對這個如此橫蠻的上司,他一點兒
辦法也沒有,為了保住飯碗,只好忍氣吞聲。郭文進接著又說:「你
看,要不是我給他三個月免費通話,我們差點兒就倒了自己的米,
把顧客送了給別人!你還有甚麼好說的?別在我面前吠了。這段時
間,我們公司的損失,你通通都要賠償!滾出去繼續工作!」
  於是接著的三個月,老闆從他的工資了一共扣了二百七十塊錢,
當中三十塊錢是那顧客聲稱多收了的電話費。可是鍾國強卻對此全
無辦法,因為這種扣薪的方法,只扣了二百多塊錢,根本就沒有違
反法律。其實這種事情,在鍾國強的工作中,間或有發生,他被人
以粗言穢語問候,被上司以不堪入耳的字詞唾罵,在別人面前被迫
喪失自己最起碼的尊嚴,變成一頭搖尾乞憐的小狗,早已不是新鮮
事;幹客戶服務部,老早就要預計到會發生這些事情的。
  想到這兒,他的大兒子學文拍拍他肩膀,說:「爸,你看看鐘,
已經一點多了,來,快睡覺,別想這麼多了,明天你還要繼續工作
的。」
  「好吧,還是我的兒子學文最了解我。」
 樓主| S3BL100 發表於 2005-7-22 21:57 | 顯示全部樓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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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第三章

  第二天下午,學彬從學校放學回來,他母親問他默書考個怎麼
樣子。他垂頭喪氣,一言不發。「怎麼樣,沒有拿滿分嗎?」吳希
歡問道。
  「我錯了一個字。」學彬說這話時的語氣,就像鬥雞比賽中鬥
輸的公雞發出的聲音一樣。
  吳希歡聽到「我錯了一個字」以後,皺起雙眉,臉色大為不悅。
「怎麼會錯字的?快,拿默書本子給我看!」
  學彬素來是個聽話的孩子,對母親的命令,只會唯命事從,於
是乖乖地從書包裏撿出那默書本子。她把本子揭開,一看,原來兒
子把「貪」字誤寫作「貧」字。
  於是吳希歡怒火中燒,指著默書本子上的「貧」字吼道:「你
這個死笨蛋,怎麼搞的!竟然連這麼簡單的一個字都寫錯!我告訴
你,『貪』字是貝字上面一個今,『貧』字是貝字上面一個分,怎
可能搞錯的!」
  學彬沒有作聲。吳希歡繼續罵道:「你個壞孩子,你看,今次
就是因為這個小錯誤,搞到你不能拿滿分,你看,多麼丟臉!人家
會說甚麼?人家都會說:『哈哈,你看那個姓鍾的鍾學彬,這次默
書竟然沒有一百分,打破了長勝將軍的紀錄了。一定是做母親的沒
有好好教導他!』簡直丟光了我的臉兒!」
  至此,學彬已是眼淚迸出,儘管他仍強忍著自己心中的恐懼和
不安,不敢發出半點兒聲音來。吳希歡見此,立時打了她兒子一巴
掌,說:「死笨蛋,哭甚麼?我沒有好好教你嗎?分明就是你的錯,
你看,現在給人看扁了……」
  話未說完,她就聽到隔壁房傳來一陣陣的小提琴的聲音,不消
說,定是大兒子學文又在練琴了。處於盛怒中的吳希歡,二話不說,
就衝進隔壁的房間,一手抓著學文手握的小提琴,用力的把它從他
的下顎和胳膊間扯掉,扔在床上。
  「媽,你又在幹甚麼了?」學文質問道。
  他媽怒不可遏,罵道:「你這個不長性的長子,現在是七月份
了,還有半年你就要高考了,你還在這兒有時間練琴!快去溫習你
的功課,想高考不及格,升不上大學,做不成醫生嗎?混賬!」
  「媽,你忘記了後天學校管弦樂團要去文化中心表演嗎?我怎
麼可以不練這首白遼士的《幻想交響曲》,想表演的時候出醜,丟
學校的臉,累我又給人罵嗎?」
  「管他的甚麼表演,有甚麼重要得過你明年的高考?還有半年
而已!簡直和你的弟弟一樣,不知長進!」
  「哪裏只有半年,至少還有九個月,四月份才開始的!」
  她的臉漲得通紅。「你以為你自己是誰,竟然敢跟我駁嘴,信
不信我早晚要丟掉你的小提琴,讓你無琴可拉!」說罷,氣沖沖地
步出大兒子的房間,把房門大力關上。
  這句話果然奏效,因為從學文的角度來看,對於一個藝術家,
一個學音樂的人來說,沒有東西重要得過自己的工具,自己的樂器;
沒有了它,就如跛了手,啞了嘴巴一樣,活動、表達不能自如。於
是在他母親這樣的脅逼下,他可以做的,就只有安靜地坐下,翻開
書本,扮作溫習狀。
  但是,讀者自可想像得到,一個正常人在經歷這種事情後,又
怎能讓心境平靜下來,甚至溫習功課呢?自然,學文坐下後,腦海
裏陷入一片紛雜的思潮。
  事實上,當初給嫡長子學小提琴,是鍾氏夫婦兩人共同的主意,
目的在於讓學文學曉一種技能,萬一將來他讀書不成時,也可以教
授學生,以求餬口;一方面也為兩夫婦製造一件娛樂機器來,好調
劑夫婦間的感情生活。自然,兩夫婦始料不及,學文乃一極有音樂
天份的小子,不消十歲就考獲演奏證書,上了一所不錯的名校後,
還當上了學校管弦樂團的小提琴首席。
  中學四年級選科的時候,學文選考了音樂作為第十科考試科目,
這正編寫了他和父母間磨擦的序曲。
  他父親鍾國強說道:「現在我們談的是考試,不是求學問,在
這個前提下,你當然不應該選考這種沒甚把握的科目。」
  他母親則嚴詞厲色得多,教訓他說:「我告訴你,世界上有兩
種知識,一種是管用的,將來可以營生,另一種是不管用的,簡直
是茶毒人民的垃圾,資產階級的腐朽!你怎生傻了,竟然會選這種
東西來當所謂的學問?」
  學文清楚知道他母親到底經歷過文革時那段瘋狂的歲月,自然
不對她的言語和當中所帶的意識形態多加理會;於是主意已決,毫
不躊躇,選考音樂,結果中學會考時偶一失手,只得良等成績,以
致總成績僅9A1B。
  回到家中,自然難逃家人的責難。「我老早就叫你別考音樂,
你看,丟了10A了,正是『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你看,那些
修會計,修電腦的,全部都帶了個優等成績回家,光宗耀祖,你看你
多丟臉!」他母親說道。
  「媽,這又和你何干嗎?你要知道10A不是容易取得的,你還想
怎樣?」
  「就是因為你本來可以10A的,現在沒有了,所以我要和你算賬!」
 樓主| S3BL100 發表於 2005-7-22 21:58 | 顯示全部樓層
第三章 (續)

  於是接連的幾個月,吳希歡對鍾學文的練琴,諸多限制,不在話
下。偏偏學校的音樂老師知道鍾國強的小提琴技藝高超,功力深厚,
在這年的校際音樂節比賽中,說了柴可夫斯基的D大調小提琴協奏曲
第一樂章作自選曲目,安排鍾學文擔任小提琴獨奏之重任。千載難逢
的大好機會當前,他面對這首極其困難的樂章,自然不敢怠懈,一有
空餘時間便加緊練習起來。一次他正練到華彩樂段,吳希歡突然衝進
房裏,大聲喊道:「學文,給我停下來!」
  這可把學文嚇壞了,他弓起手落。「媽,又甚麼事呀?」他的聲
音中帶著顫抖。
  「我要你給我停下來,今天之內不准再拉琴,我受夠了這種噪音
了。」
  「這是我們學校校際音樂節的比賽曲目來的,我怎可以不練?再
者,你根本就不明白甚麼是藝術,這是音樂,不是噪音!」
  「我不理你甚麼藝術不藝術,總之我不喜歡聽的,還不是噪音嗎?」
吳希歡振振有詞地批評道。「我老實不客氣告訴你,你喜歡的東西,
不是人人都喜歡的。」
  「那就成了你要我停下來的理由了?」
  「我當初讓你學小提琴的目的是甚麼?就是讓你獲取一種技能,
和娛樂我們,從來沒有要你這樣子登峰造極的!現在前者已達到,你
還想怎樣?還不知足嗎?你明知道我最喜歡聽《世界歌》,你偏不奏
給我聽。」她指著小提琴說。「我告訴你,這東西是我買給你的,我
也有權把它拿走!」
  「分明就是強詞奪理!你買這東西給我,就要我事事跟從你的意
願去做,這是甚麼意思?你不讓我拉我喜歡的曲子,偏要我拉那甚麼
毛澤東時代的《世界歌》,簡直就是剝奪我的言論自由……」
  話未說完,吳希歡已怒吼道:「說夠了沒有?言論自由,言他的
論自由!毛澤東的時代,你玩這西洋樂器就會給人批鬥成反動,資產
階級,你還想怎樣?身在福中不知福!今晚別指望我做飯給你吃!」
  結果,在往後的幾個月裏,鍾學文只有在吳希歡心情稍佳時,拿
起小提琴來練習,其他時候就只有待他母親不在家,才能偷偷地練習
柴可夫斯基的小提琴協奏曲起來。畢竟,沒有多少人能有Heifetz的功r
力,從軍後不用多練習,也能保持水準,運弓自如。學文在每星期平
均只能練習兩、三小時的情形下,有許多技巧和表達上的難處都不能
細顧,到正式比賽時,自然不能發揮自己應有的水準,在華彩樂段拉
錯了十多個音,在合奏樂段又比起樂團快了少許。於是他學校的管弦
樂團,就這樣以一分之微飲恨,敗給別校的樂團,僅得亞軍。
  這事使鍾學文的自信心全失。他的老師說:「鍾學文,我簡直不
能相信你竟然會犯這種嚴重的錯誤,如果不是這樣,我們早就可以打
破別人的記錄,連續第五年奪得校際音樂節的冠軍殊榮了!你是不是
想不用再做首席了?」
  別校的學生嘲笑道:「哈哈,真想像不到那間學校的小提琴首席,
竟然會這麼斗膽,不好好練琴,以為自己很了得,真不可一世!看,
他這就失準了,這就沒了,證明給人看他是不行的,真活該,哈哈!」
  這事對他心理上的打擊實在很大,使得他有好幾個禮拜,整天都板
著臉,對家人不瞅不睬,連小提琴也沒有碰,直至有一天,他母親冷冷
跟他說:「鍾學文,你終於長性子嗎,終於明白要節省時間,不該做了
不做了嗎?那就好了。」
  學文雖不算絕頂聰明,但總算也有幾分才智,一聽此話,立即就明
白了她的意思。「媽,原來你就是想藉通過不讓我練琴,讓我在校際音
樂節挫了志氣,不再練琴,你就安樂了嗎?」
  「是又怎樣?我也只是為你好而已。你不想讀醫科,將來掙大錢嗎?
想的話就別練琴,別浪費時間,專心學習!還有,你也知道我不喜歡你
拉小提琴,那你幹嗎還要拉?」
  「為我好?真為我好嗎?那你有沒有想過我的感受?幹嗎定要把拉
琴和功課放在對立面?況且,你不喜歡,就成了我不應該拉小提琴的理
由嗎?這是甚麼邏輯?」
  「那你有顧及我的感受嗎?我告訴你,我不喜歡你拉小提琴,拉那
些噪音,所以你就不應該拉,記住,我是你的長輩!」她當下就打了學
文一巴掌,教他鼻孔淌血。
  一個母親竟然不讓自己的孩子好好學習樂器,這似乎很荒謬,然而
這件事卻正發生在小說主角的鍾家裏,真不教人不佩服,大開眼界。
  當下鍾學文打開房門,看見母親不在,於是他又偷偷地執起小提琴,
加緊練習《幻想交響曲》第一樂章那固定樂思了。
 樓主| S3BL100 發表於 2005-7-24 10:42 | 顯示全部樓層
第四章

  於是這樣子的日子又過了三個多月,這段時間裏面,吳希歡
和她的丈夫鍾國強之間的感情,就如凝結了的果凍般,每天他下
班回家,她開口第一句話總會問道:「你終於懂得回來了嗎?」
而他也總會默不作聲,快步走進自己的房間—事實上,他倆因為
這個緣故,已經有好一陣子沒有行過房了。一天到晚,鍾家就如
一個寂寂的死城。
  轉眼間又到一九九九年的十月了。這天鍾國強下班回來,吳
希歡一反常態,見面第一句就說:「你看我今天多高興!我剛從
超級巿場回來,碰巧超級巿場大減價,我用五塊錢買了六個橙回
來,本來要十塊錢的!」她從膠袋裏掏出幾個橙出來。「你看,
這些橙又大又甜,我真後悔沒有多買幾個!」
  可是他卻默不作聲,把公事包丟在地上,回到自己的房間去,
大力把門關上,似是為接下來發生的事情,拉開沉重的序幕。
  「怎麼了?難道你不喜歡我給你省錢,好讓大兒子的教育基
金增長下去嗎?」
  他依是一聲不響。
  「真是好心沒好報!我給丈夫省吃儉用,他竟然在我跟他開
口說話的時侯,不理睬我!我以後還要省這些錢幹啥?倒不如自
己儲起來,買自己喜歡的東西,享受人生還好。」她發嚕囌道。
「我嫁進鍾家也挺可憐的,這二十年來,我從來沒有給自己買過
一件貴過兩百塊錢的衣服。」
  這時,只聽見國強在房裏喊道:「我給公司解僱了!」
  「甚麼?」
  「我給公司解僱了!」
  兩人沉默不語了半晌。
  接著,吳希歡竟然說了一句既不合時,又不適切的尖酸說話。
「你,你看你自己,多麼沒出息,簡直是一堆爛泥巴!在公司幹
了二十年苦工,還只是一個小經理。你這副樣子,本來是一副發
財相,就是因為這個,我才嫁給你的,可你就是不爭氣。我早就
料到會有這樣的一天!」
  國強依舊沒有作聲,不知是否被這突如其來的河東獅吼嚇怕
了。平常兩夫婦間倘有爭吵,國強多半是會據理力爭的。
  就在此時,正在書房裏閉門自修的學文聽到不絕的吵鬧聲,
也就放下書本,打開房門,看看發生甚麼事,只見他娘在父親房
門外大叫大罵。他娘見他走了出來,以激烈的語氣教訓他道:
「你看你那沒出息的狗父親,哪,丟了工作了,我們沒有飯吃了,
等著銀行收掉這間房子,要露宿街頭了!你呀,現在最要緊的是
努力讀書,考好高考,考進醫學院,爭取公立醫院的鐵飯碗,掙
錢愈多愈好,那就可以養活妻兒,一生無憂無慮;別像你的父親
那樣,學問不夠,地位又低,薪水又少,還搞到負資產!」
  學文到底還沒有搞清楚發生了甚麼事,只以平靜的語氣說:
「媽,我還有不到半年就要考高考了,何不給我一個安靜的環境,
專心讓我溫習功課?還有,弟弟老早就睡著了,你倆想把他吵醒
嗎?」然後若無其事地回到書房裏,關上房門,繼續鑽研他的生
物和化學。
  吳希歡看見沒有人肯理睬她後,獨自走進廚房裏去,弄點兒
東西吃。吃罷,她回到房間裏去,只見鍾國強赤裸上身,只穿一
條短褲,半躺半坐在床上,身上散發著一陣隱隱約約的酸臭汗味,
不消說,是他整天勞動所致的。床邊還疊著一大堆他剛脫下的衣
物,還沒有給整理好,放回衣櫃裏,或者丟進洗衣機裏去。
  「怎麼樣?還不趕快去洗澡睡覺?」她冷冷地說。
  「你說我是爛泥巴,我去洗澡還有甚麼用兒?還不是一團骯
髒的污泥!」
  「你呀,你要知道剛才我說你是爛泥巴,我是在甚麼情況下
說這話的,別胡亂理解別人的話兒。」
  「可是你就是說過我是爛泥巴,還有甚麼好說的?你現在到
底想怎樣?」
 樓主| S3BL100 發表於 2005-7-24 10:43 | 顯示全部樓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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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續)

  「我該問你,你現在到底想怎樣?你不去洗澡,今晚別跟我
睡!」
於是鍾國強只好乖乖就範,用了十多分鐘把自己洗乾淨,穿好衣
服,然後回到房間裏,只見吳希歡早已把自己的衣服脫過精光,
躺在床的一端。
她說:「你來,你跟我來。」右手食指指著床上。
接下來所發生的事,本人不作太多敘述,聰明的讀者自可預料得
到。諷刺的是,這對夫妻倆實在太久沒有享受婚姻之樂了,偏要
待鍾國強丟了工作以後,關係才緊密起來。這晚剛巧是中秋月圓
之夜,皎潔的明月的雪白光輝,照射到兩人赤條條的身子上,把
他們照得晶瑩通白,彷彿在稱許他們間的坦誠。
酣樂不到兩刻鐘,吳希歡突然柔柔地問道:「國強,現在你沒有
了工作,再過幾個月,銀行就要來收樓了,屆時我們多年來辛苦
經營的心血將化為烏有,而學彬還這麼小,我們以後怎辦?」
  這一句話,輕易的把國強的思緒從現實中的夢境重新導航到
夢境中的現實裏。當然,他和一般平常人一樣,都會感到被這種
突如其來的騷擾破壞了原來的閒情逸致,自然粗聲粗氣的應道:
「我怎麼知道可以怎麼辦?我又不是神仙,我是神仙的話老早就
不用住在這裏,幹這種工作,你又不懂去找工作,只懂在這裏問
怎麼辦,怎麼辦!」
  「我可以去找工作嗎?我去找工作的話,兩個小孩子誰來照
顧?難道要你這個不懂做飯的笨蛋來解決他們的三頓飯,或是花
錢來聘用傭人照顧他們嗎?你真是沒腦子的!」
這一句沒腦子,使得國強這時候心裏壓抑了好幾個月的慾念完完
全全的煙消雲散,他本想藉此臭罵他妻子一頓;可就在這個時候,
他又想到了另一個問題。
  「歡,你上次不是說你有個甚麼朋友,許配了給一個神經病
的男人,那個男人整天只顧開電視,不事生產,又不照顧家人,
有一次還搞到電視機冒煙的嗎?」
  「哦,你是說那個叫阿玲的,是嗎?她還挺可憐的,結了婚
以後才知道丈夫有精神病,不到一年還誕下了一個男孩,他現在
才兩歲,對嗎?」
  「我就是說這個。她後來不是去申請了公共援助嗎?」
  「是,怎麼樣?難道你也想我們申請這種東西嗎?會給人看
不起的!」
  「我正想這麼說。」國強說。「不過那又有甚麼要緊的?現
在我們最要緊的,就是得過且過,別想甚麼面子的問題了。」
  「不過,不過我們有自購的房子,我們這樣做,算不算是騙
取公共援助?會不會給人揭發?到時我們倆都要坐牢的!」
  「那個阿玲,剛從大陸下來香港不久,沒有工作過,她那個
精神病丈夫更不用說,而她自己又有私房錢。我們雖然有自購房
子,但是那是負資產,比起無產更糟,而且至少我在香江電話公
司捱了二十年,怎說都對香港的經濟發展有貢獻,我們現在只是
取回我們應得的。」
  「可是,我們早晚都會給揭發的。」
  「這種事,先解決我們的切身問題再談吧,我累極了,要睡覺了。」
 樓主| S3BL100 發表於 2005-7-26 22:28 | 顯示全部樓層
第五章

  第二天是公眾假期,於是第三天清早,鍾氏夫婦就一起走到
住家附近的社會服務處,申請社會援助。他們正填表之時,看到
有「地址」一欄,吳希歡於是把嘴巴貼近鍾國強耳旁,低聲問他
說:「喂,我們這裏應該怎樣填才好?有自購房子的人好像不可
以申請這個的。」
  「那……你不是說有個弟弟住在石硤尾村嗎?先借用他的地
址吧。」她說。
  「好吧……慢著,這裏說甚麼要資產審查,要我們交上銀行
存摺副本,那怎麼辦?我們的銀行存款早已超過了這個數目了。」
  「那,那我現在就去銀行拿好幾千塊錢回家去,複印過存摺,
然後再來吧。不過,我們的錢存在兩家銀行,如果我們只申報其
中一間的存款,大概不會有事吧。」
  「這怎麼可以?」鍾國強小聲說。「政府是有權力查我們的
戶口的,他們既然知道我們的身份證號碼,就可以向全香港所有
銀行,查我們的戶口資料,我們給人揭穿了,是要坐牢的!」
  他們兩人只好先去銀行,提取六千元現金,使得兩人的戶口
存款總額剛好合乎不超過規定的二萬四千元限額,搞了老半天,
準備好所有文件,才回到社會服務處。
  交上表格後,社會服務處的一個中年女職員以不耐煩的冷漠
語氣問道:「姓鍾的,你們是因為甚麼原因來申請公共援助的?」
  不知是否因為平日對上司叱罵習以為常的緣故,鍾國強雖見
此人態度不佳,仍低聲下氣的說:「你以為我想這樣的嗎?我剛
給香江電話公司辭退了,沒有了工作,又可以怎樣?我還有兩個
兒子,一個明年升小六,一個明年升大學,他們的開支從那兒來?
我們不用吃飯,不用交租,不用活了嗎?」
  「那麼,你沒有了工作,不懂得再去找另外一份嗎?幹嗎就
要我們幫助?」
  鍾國強支支吾吾。
  吳希歡於是對那職員說:「你以為現在找工作,很容易嗎?
你以為我們個個都能像你這麼幸運,找到一份政府的好工作嗎?
正一沒腦子的!」
  「既然如此,好吧,我給你六個月的時間—我的意思是,我
們接濟你六個月,然後,你就自生自滅,有沒有問題?你們是不
可以整天依賴我們,浪費納稅人的錢的!我告訴你們,我也是納
稅人!」那職員說道。鍾氏夫婦倆只得許諾。
  離開遠了社會服務處,走到街上,鍾國強立即破口大罵道:
「歡,你看,那倒街臥巷的臭三八,怎地對我們申請那東西諸多
阻撓?呸,那東西可真是沒家教!我告訴你,我一定會投訴她的,
教她丟了工作,免得這種社會垃圾搞垮香港!」
  吳希歡拍拍他的肩膀,又指著四周,小聲說:「算吧,國強,
你看,這裏是大街,四周都是人,你以為申請這種東西很光彩嗎?
真不要臉的,你讓四周的人都知道我們是申請這個的了,他們都
以為我們窮到快要餓死了!好心你呀,說這些的時候,就別在這
兒說,要小聲一點,控制一下自己!」
  「那難道我們忍受她這種橫蠻無理,是很應該的嗎?我們都
是人,不是畜牲!我們是有尊嚴的!」鍾國強壓低聲線說。
  「那東西確是令人討厭,可是她真把我們都當成畜牲了嗎?
我倒不覺得。」吳希歡說。「還有,你要知道我們現在是靠政府
喫飯的,我們能吃飽就算了,你還想怎樣?我們現在是寄人籬下,
不願意忍受這種待遇就別倚靠別人!」
  於是,接下來的步行路程中,鍾國強和吳希歡,也就靜默下
來,一句話也沒說。這天正是仲秋,烈日當空,它的光芒好不耀
眼。鍾國強抵受不住這種刺眼的強光,一路上都垂下頭來,望著
自己身前短短的影子,連往前望也不敢。
 樓主| S3BL100 發表於 2005-7-28 21:26 | 顯示全部樓層

第六章

第六章

  當下鍾國強又到住家附近的醫院覆診了。這間醫院,雖說是住家
附近,少說離家也有兩、三公里的上山路程,他只能坐車前往。他到
了巴士站,等了十多分鐘,終於來了一輛空調巴士—這路巴士剛在上
星期加入了空調巴士行走。他從上車的門口往車裏看看價錢牌,方才
知道空調巴士的收費比起沒有空調了貴了一元五角。他想了想,覺得
一元五角也是錢,於是沒有跟著隊伍上車,卻繼續在車站又等了十多
分鐘,來了一輛收費四塊錢的普通巴士,他方才上車。
  他來到醫院,是要看耳鼻喉科的;事實上,他的鼻敏感問題已困
擾了他多年,間或碰到敏感源,就會流鼻水、鼻塞。而他這多年來也
從沒有搞清楚過問題的成因,只是每隔四、五個月就要覆診一次,以
免情況惡化。當下他走到繳費處,從衣袋裏拿出那張已對摺了數次,
正面向內,底面向外的淡綠色的「公援人士免繳公立醫院醫療費通知
書」和身份證,交給繳費處職員。那職員忙不迭地打開「通知書」,
抄下通知書的編號和他的身份證號碼,又仔細打量他好幾番,方才把
「通知書」和身份證一併交還給他。這樣,排隊在他後面的幾個人,
也就知道他是靠政府喫飯;他慢步離開繳費處,前往等候區等候應診
之時,也就感覺到別人正在瞅著他,竊竊私語議論一番。
  他等了差不多一小時,方能應診,進診療室,見那醫生年紀尚輕,
他猜大概不到三十歲,是剛畢業不久一類。醫生查證他姓名,請他就
坐之後,他才發現桌上他的個人資料的字體顏色和以前不同了—以前
是藍色字體的,現在變成紅色,並似乎多了「收費:$0.00」一欄。
這時,醫生問他道:「鍾先生,你近來病情怎樣?」
  「還又是這個樣子。」他答道。「又是每隔十天八天,就會鼻塞,
流鼻水得很厲害,在這種情況下,我往往不能入睡。」
  「小問題而已。」於是醫生又給鍾國強作了幾個例行檢查,然後
對他說道:「我看你大概都是沒有甚麼問題的了,鼻敏感只是很小的
事情而已,又不會死人的,那麼你以後不用來覆診了,來,我開一張
藥單給你,你以後一覺得鼻子有甚麼不妥,就去公立普通科診所取藥,
就此而已,有問題嗎?」
  鍾國強一聽到「以後不用來覆診」七字,心知不妙,連忙說道:
「可是,醫生,我老實覺得我的情況還是不太穩定,我剛才不也告訴
你,我每隔十天八天,都會流鼻水和鼻塞,睡不著覺嗎?你知不知道
睡不好對我的影響是多大嗎?……」
  那醫生卻打斷他道:「我告訴你,我剛才給你檢查過,真的沒有
甚麼問題,我也跟你說,鼻敏感是不會死人的,只是很小的事情而已,
我還是別浪費我們的寶貴時間了,你也不用整天回來覆診了。鼻敏感
呢,只要你肯用藥,就會沒事的。」那醫生的態度可真有點兒傲慢,
說此話時只是一邊斜視著他,一邊抄寫文件。
  「可是,如果我的病情突然惡化的話,那怎麼辦?你能確保我的
病情單靠用藥就能控制嗎?」
  那醫生似乎沒將他的說話聽進去。「我已經告訴你了,你的病情
只是很小的事情而已,又何足掛齒?定時去拿藥就行了,我們還是別
浪費時間了。」就這樣請了鍾國強離開診療室。
  然後,他拿著藥單,來到藥房,取了藥了後,才發現那藥正是他
平常所用的—事實證明了那藥對他的病情,差不多完全沒有幫助,正
如剛才所說,他還是十天八天就鼻敏感發作。
  鍾國強知道那醫生剛才正在敷衍他,而且很可能是因為知道他是
申請公共援助的而敷衍他,但是他心中想道,他又可以怎樣做?正所
謂「官官相護」,他去投訴不僅沒有用,反而可能給人當作笑柄;然
而,那四十四元錢的診療登記費,他是不能不省下的,不省下的話,
家裏就少了四十四元錢用,徒為家中經濟增添困難。至少,在這個時
候,凡是可以省下的錢,都應該省下來。於是,他離開醫院後,在巴
士站又等了二十分鐘,才有一輛沒有空調的巴士來到,他才上車,就
這樣他就來回省下了三塊錢的車資了。
  他才踏進家門,還沒有開口,吳希歡就對他發嚕囌:「你看,你
的大兒子鍾學文,剛才又在浪費時間,玩他的小提琴了!幸虧我早了
回家,發現了,否則他丟了的時間還多呢!」
 樓主| S3BL100 發表於 2005-7-30 21:08 | 顯示全部樓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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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吳希歡繼續罵道:「你看,這東西多麼惹人憎厭!我叫他不要拉琴了,不要吵
著我了,他偏要拉,偏要叫我心煩!」
  鍾學文也就駁道:「我在你不在家的時候拉琴,哪裏有騷擾你?你幹嗎連我練
琴的權利都要剝奪?」
  吳希歡素來都是一個固執的女人,此時腦裏自然想到別的藉口不准兒子練琴。
「我告訴你,我是你老母,我不喜歡你拉琴,你就不可以拉!真不懂孝敬父母的!」
她接著又說:「你甚麼時候才懂得長進?你還有幾個月就高考了,你還在這兒浪費
時間?你以為我們的家庭環境很好嗎?你知不知道……」她說到這兒,很不自然地停了一停,然後又說:「難道你真的想以後走音樂路線?我告訴你,你走
音樂路線,不單會餓死你自己,還會餓死你的妻兒的!」
  鍾學文聽到「音樂路線」一詞,很不以為然,也就說:「媽,我不知道你是否
浸淫在文革的世界裏大久了,但是用『路線』來形容人,你知不知道是一種很嚴重
的侮辱!你以為是甚麼『總路線』嗎,還是公共巴士所行走的固定路線?」鍾學文
畢竟是個高中生,對很多事情都至少有點兒了解,也就搬出他的理據來。
  這時,鍾國強終於加入了這場爭論中。他語重心長地說:「兒子,我告訴你,
我知道你對音樂很有興趣,但是就算你對一件事物再有怎大的興趣也好,只要你靠
它吃不了飯,養不活妻兒,你也會對這件事物失去興趣;相反,就算你對一件事物
完全沒興趣也好,只要它能使你吃得飽,養妻活兒,生活得好,你也就會提起勁,
也就會對這件事有濃厚的興趣。你以為我當時很喜歡加入電話公司當客戶服務員
嗎?你以為我很喜歡整天對著那些該死的腌臢客人,還要給那姓郭的臭東西罵嗎?
當時我毅然決定加入電話公司,還不是因為為了吃飯,為了那二十年前來說算是優
厚的待遇嗎?我當上客戶服務部經理以後,才發現我實在很喜歡那份工作!」
  學文畢竟在學校裏學習過甚麼是批判性思考,自然對這種偷換概念十分反感。
「爸,甚麼是興趣?興趣的意思到底是甚麼?不是說一件能使人提起勁來,主動持
久努力,且十分喜歡的事兒嗎?那麼,你撫心自問,你當真喜歡天天幹到沒有晚上
十點半也不回家?你當真喜歡天天給人罵個狗血噴頭?」
  鍾國強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只說:「總之我告訴你,這個世界上,錢是最重要
的,錢不是萬能,但沒錢就萬萬不能!」
  吳希歡插嘴道:「不是!應該是,有錢就甚麼都能,沒錢就萬萬不能!明白了
沒有,鍾學文?」
  「學校的老師哪裏有教我們這樣的道理?你看,現在香港不就是因為盛行拜金
主義,以致道德淪喪嗎?」
  「我告訴你,這兒是香港,人人都是這樣子,這是正常的。真不知你們學校給
你們洗了怎的腦。」
  「正常的事兒,不一定是對的、正確的,學校老師也這樣子教我們!」
  「去你學校老師的甚麼白痴理論!人人都是這樣,這樣有錯嗎?我們又不是打
家劫舍,傷天害理,怎算敗壞道德?你學校老師自命清高,我就看他們弄到將要討
飯之時,又會怎樣?我呸!待天我打電話到你學校去投訴!真沒家教!」吳希歡這
就從牆角拿起一根藤條,準備打將在學文身上。「看我這打醒你與否!」卻給她丈
夫鍾國強及時止住了。
  他說:「算吧,歡,他還有兩個月就要考試,在這非常時期,還是別影響他的
情緒了。來,我有些事要跟你商量。」這就拉了吳希歡進房間去。
  他關上房門,壓低嗓子,說:「歡,現在的醫生可真沒良心!你知不知道我今
天去覆診,真倒運,碰著一個沒到三十歲的醫生,他竟然把我的耳鼻喉科覆診取消
了,只叫我定期去取藥!」
  「你這麼不滿意的話,幹嗎不去投訴?上次申請那個的時候,那職員怎樣,你
也很清楚,你那時候不是說一定要去投訴的嗎?」
  「我去投訴又有何用?我想過了,給人知道我是靠政府喫飯的,還不更糟!可
是那個醫生也真是讀枉書的,竟然因為這個而看不起我,他的態度可真差得要
命!
這種人,真不明白他幹醫生幹來是為了甚麼!」
  「我知道,我知道現在社會上就是看不起我們這些沒錢的人,可是你也明
白,沒錢萬萬不能,那些幹醫生的,十有八九都是為了錢。簡直是媚富憎貧。」
  「我真擔心有一天學文當了醫生,也會這樣子對待他的病人。」
  「不過,你也明白我們想他當醫生,還不是為了他的地位和錢?當然,作
為病人的,都想醫生能治好他的病,但是我作為學文的母親,我最擔心的還是
他能不能夠找到一份兒收入穩定的好工作。你想他步你後塵,心地善良,卻受
別人的氣,又沒地位,收入又不高嗎?」
  鍾國強沒有作聲。吳希歡接著說道:「想當年,我想讀醫科,還不是為了
能吃得飽,能享有種種特權?你以為我真的很喜歡學習醫科嗎?不!只是沒有
誰料到,我考上醫科大學以後就來個文化大革命,所有學校關門,整天來搞批
鬥,我做不成醫生,才搞成今天如斯田地,否則我老早就在上面舒舒服服的過
日子了。可是,再過五年,兒子畢業以後,我們就有地位,生活無憂了,不是
嗎?毛澤東也曾在給兒子的信中,說過『科學才是真正的知識』,不是嗎?」
  可是這時兩人心裏都在想,還有至少五年時間,這五年時間,一家人又怎
麼過?

[ Last edited by S3BL100 on 2005-7-30 at 21:1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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